2012年7月2日,第八屆北京—東京論壇在日本東京開幕,數百名中日來賓出席。以下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日本研究所所長李薇在安保分論壇的發言實錄:
外交安全問題是在國家關系的各個領域當中是最為復雜的領域。中日之間:首先,相對于40年來經濟、文化等領域的雙邊關系的發展,安全領域的雙邊關系受到的干擾比較多;其次,中日之間存在釣魚島主權爭議。
談談對2011年以來的日本外交安全戰略的認識:
1、日本民主黨政權在2011年完成了外交安全戰略方向的確立。日本外相玄葉光一郎2011年12月14日在日本記者俱樂部的講話中指出,日本外交的責任的是謀求日本國家利益的最大化。玄葉認為,為了規避風險并抓住機遇,日本要繼續把日美同盟作為外交安全的基軸,在亞太地區構建多層次的雙邊、三邊、多邊的地區對話框架,開展多種多樣的多邊協調,支持依照國際法建立國際新秩序。玄葉還特別強調了“中國的發展是機遇”,“為了構筑開放的多層次的合作關系”,“中國的參與是不可或缺的”,而“日美中三國戰略對話與協調具有前所未有重要性的時代即將到來”。日本外相近期代表官方的所做的一席發言闡明了民主黨政權的外交安全戰略方向。如果作一個概括,那就是“該戰略以獲取政治安全利益、分享經濟紅利為主題,實施多元化布局并以中美日三邊對話為核心機制”
2、日本外交安全戰略方向的確立是基于對世界和本地區形勢發展的認知,主要受傳統安全上大國關系的影響,特別是美國亞太戰略的影響。東京財團首席研究員渡邊恒雄指出,對于日本來說“2011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美國回歸亞洲給日本的對華政策帶來良機”。美國的戰略重心東移提升了日本在美國戰略中的存在感。玄葉光一郎在講話中說:“奧巴馬總統表明了這樣一種方針,即重新調整美國的外交安全的優先順序,將亞太地區放在最優先地位。我認為,美國的這一新立場,對于不論以往還是今后都一貫把在亞太地區的日美合作定位為外交支柱之一的日本而言,提供了極其令人深受鼓舞的方向性”。在2011年,美國已經通過高調宣示戰略重心東移和遏制中國“擴張”,套緊了日本這個首要同盟;通過3.11后的“朋友作戰”加深了日本對美國的政治認同;通過日美“2+2”會談進一步強化了日美同盟的戰略地位和區域安全作用。日本則利用美國戰略重心東移的機遇,以頭號盟國的特殊身份,在亞太地區展開戰略行動。
3、日本外交安全戰略方向的確立標志著日本政界主流以及民主黨內部多數派在外交安全戰略上達成了共識。這個共識不僅承襲了自民黨的政治外交政策觀念即以日美同盟為核心,而且相對于自民黨時期的“傍美”顯示出更多的靈活性。相對于此前的鳩山由紀夫和菅直人,現任首相野田佳彥對日美同盟的必要性、可用性有更明確的認識。野田自稱“泥鰍”性格,主張“兩足行走”,在強調以日美同盟為基軸構建日本外交安全戰略的同時,謀求最大限度地在同盟框架下拓展自主外交,運用軍事資源。美國糟糕的財政狀況將逐漸給同盟中的日本帶來更多的責任和更大的活動空間,同盟作為日本追求國家利益最大化的工具性特點也會更加突出。日本的外交安全戰略正在加速從自民黨時代傳統的“日美同盟下的日本戰略”走向“日本戰略中的日美同盟”。
4、日本民主黨的外交安全戰略方向的縱深處,是對日本國家發展的愿景。野田佳彥在其《我的政治哲學》中明確指出:“我們要下定決心,自己的國家自己保衛。在這個大前提之下,堅決堅持日美同盟”。這個表述不僅反映了野田等政治家們的政治抱負,也反映出日本并沒有因為“失去的二十年”和東日本大地震造成的國難而放棄“正常國家”、政治大國化的夙愿。在日本一系列外交安全行動的背后,隱含著擴大戰略影響、強化自主防衛力量的戰略性目的。目前的外交安全戰略是趨近正常國家目標的過程和手段。
5、中國因素對日本內政外交的影響空前上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日本對外戰略特別是安全戰略的走向。日本的外交思路表現為對美、對華兩條主線。面對大國目標與自身體量相對縮水的糾結,野田政權在中美兩個大國之間尋求自身的利益最大化,一方面借助日美同盟框架最大限度地在外交安全領域伸展自己,另一方面又要借助中國經濟的發展動力帶動本國經濟增長。日本在對華關系上,顯示出安全上嚴密防范、經濟上深度接觸的兩面性。從安全方面看,對中國和美國的政治認同是影響其戰略選擇的主要因素,心理認同越差,戰略防范越深。中日之間互不信任和防范意識的構成源于復雜的因素,包括戰爭記憶、歷史反思的缺失、美日同盟關系、中國的快速崛起等。因此,想在短期內扭轉這種防范意識并構筑戰略互信關系是不可能的。從經濟方面看,借助中國經濟強勁發展之力保持和拉動日本經濟活力的基本框架已成客觀定局,并在日本經濟界形成共識。因此,如何與中國建立一種穩定的良性互動的關系,是日本對華外交必須回答的問題。
6、日本戰略的背后,是日本怎樣在變化的國際環境中給自己的身份進行定位的問題,也是日本在世界秩序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以及如何扮演角色的問題。日本在2011年確立的外交安全戰略并不能使日本得到準確地定位。首先,由于日本外交安全戰略依舊沿用的是與最強大國家保持同盟關系以求發展的傳統手法,因此必然隨著力量對比的變化而發生變化,具有先天的不穩定性。其次,日本將日美同盟關系凌駕于其他雙邊關系之上的定位方式,具有不可回避的矛盾性,至少中國與日本的關系不可能是中國與日美同盟的關系,中國與美國的關系也不可能是中國與美日同盟的關系。再次,雖然以日美同盟為前提的外交安全戰略使 “安保論爭”暫停,但日本在突破和平憲法的步伐上顯示其速度和力度都在加強,其結果取決于美國對日本松綁的程度。
未來脫離日美同盟關系的日本不會給亞洲帶來更大的安全系數,未盡的歷史和解仍舊給東亞和平留下不確定因素,從而日本意圖成為亞洲領導者的政治大國志向和“正常國家”的定位恐難以被東亞國家和美國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