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件衣物的捐贈者分別來自克羅地亞、美國、塞爾維亞、斯洛文尼亞、埃及和南非,表達了不同地域的人經歷了同樣的失戀之痛。張智勇攝
來自美國俄亥俄州的莎拉在參觀時觸景傷情,淚水涌來。張智勇攝
克羅地亞首都薩格勒布有一座別具特色的失戀博物館,這是全球唯一以失戀為主題的博物館,收藏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愛情“遺物”,既有玩偶、鐘表、錢幣和信件,也有頭發、衣服、地圖、斧頭和熨斗。每件藏品都曾見證一段已然破裂的情感,講述著一段愛與痛的故事。每一個經歷過失戀的人,都一定會在這里產生共鳴。
“向我們捐贈愛情的遺物,將愛的回憶珍藏在這里,然后繼續前行。”這是失戀博物館鼓勵人們走出失戀陰影的方式。這一創意引起了人們的興趣和認同。失戀博物館自從2006年在一個改裝后的集裝箱里首次亮相之后,就開始了在世界各地的巡回展出。到目前為止,失戀博物館已應邀在17個國家的27個城市舉辦過展覽,觀眾人數超過50萬。2010年,失戀博物館在薩格勒布上城有了固定展館,在3年內,超過13萬人到此參觀。2011年,失戀博物館獲得歐洲最佳博物館提名,并最終贏得歐洲最佳創意博物館獎。2012年,失戀博物館被列為薩格勒布市第三個值得參觀的地方。目前全球已有近30家知名媒體對它進行了報道。
一座“有故事”的博物館
走進博物館,觸目皆是日常生活中的各種物品:衣服、鞋帽、自行車、毛絨玩具、假發、地圖等等,似乎看不出有多少特別。不過,一旦你仔細閱讀每件展品旁邊的文字說明,就會被講述的故事和表達的情感打動。這些描述或只言片語,或長達千字;或悲嘆,或憤怒,或自嘲。他們一起構成了博物館的靈魂,把博物館化為了一個個情真意切的男女故事,引著觀眾進到了一個個激蕩起伏的情感世界。
一件藍色的雪紡上衣旁的說明這樣寫道:“1995年在一起,1999年結婚,2007年分開,愛爾蘭。在一個干燥、充滿活力的2007年11月的一天,我的丈夫帶我出去吃午飯,我穿著這件上衣。餐廳非常溫馨,圍坐著一家家享受慵懶午餐的人。我剛高興地點完菜,我的丈夫就平靜地告訴我,六個星期后,他將會離去。一切來得太突然,我靜靜地坐著,只有止不住的淚珠不斷流下來,滴落在這件雪紡上衣上。……”
小狗項圈燈講述了一段發生在德國柏林的愛情經歷:“我們結婚13年了,一起住在國外,后來我們之間的愛慢慢變得不如友情。為了不再痛苦,我決心離開,告訴她這是我做過的最艱難的事情。我回到自己的故國,她帶走了我們的小狗。后來她寄給我一個包裹,里面都是些伴著我們當年愛的記憶的小物件。這個小狗項圈燈一直陪著我兩年了。現在她也有了新的生活,我卻還在迷茫和孤獨中尋找。可以的話,請把這個小燈打開,掛起來,也許它能證明我的心還在跳動。”
幾個航空清潔袋的故事則表達了失戀時的手足無措及自我振作:“這些航空清潔袋是我們異地戀的紀念品……我可能還保留了航空安全指南,它告訴我飛機解體時應該怎么做。但我從來沒看過世上有哪一種指南能告訴我,當一段感情瓦解時,應該怎么做。幸好,我還有這些清潔袋。”
也有令人忍俊不禁的黑色幽默。一瓶私處沐浴露旁的說明文字寫道:“我們之間結束了,我媽現在用這個清洗窗戶,效果特別好!”
在一面損壞了的汽車后視鏡旁,寫著這樣的故事:“有一天晚上,他的車停在了‘別人’家門口。他這次疏忽大意的代價是一面汽車后視鏡,雨刷也未能幸免于難。第二天,他回到家,給我編了個經不起琢磨的故事,說一幫壞小子扯掉了他的汽車后視鏡,還弄彎了雨刷……我們的關系走到了末途。”
一封13歲男孩在戰時寫的情書,講述了一段在逃難路上來不及表白的童真之愛,字里行間滲透著深深的思念和遺憾:“1992年,我跟隨護衛隊逃離戰火中的薩拉熱窩,在路上,我們被當做人質扣留。艾爾瑪的車就在旁邊。她太美了,我一下子愛上了她。我帶著孩子的誠實,在這封信里向她表白。三天后,我們突然被釋放了。艾爾瑪的車消失在了視野外,我還沒來得及把這封信交到她手中。”
在失戀博物館的藏品中,目前來自中國的雖然還不多,但也不乏動人的故事。曾經有一對天文學界情侶都是北京人,女孩26歲生日那天,男孩送給她一張恒星的光譜圖,這是獵戶座中的一顆恒星,離地球26光年。他寫道:
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有一束光芒從這顆恒星出發,
它穿越漫無邊際的星際空間,穿過數不盡的塵埃和星云,
經過26光年的旅程來到這里。
你從那一刻起,也經過漫長歲月的旅程來到這里。
你和你的星光在這里相遇,
我和你也在這里相遇。
女孩在注釋中說:“盡管我們現在分手了,但我每次仰望獵戶星座,都會有甜蜜的回憶涌上心頭。”
愈合傷痛,愛存心底
來失戀博物館參觀的,有白發蒼蒼的老者,也有年輕的情侶,大多數都沉浸在藏品的故事中,神色凝重,偶爾也發出輕笑。68歲的莎拉來自美國俄亥俄州,當記者問起她的感受時,她說:“我想起了一幕幕往事,我也經歷過失敗的感情……”說著,淚水涌來,竟說不下去了。
正是戀愛中這種令人難以割舍的回憶,讓一對戀人在分手時萌生了創建失戀博物館的念頭。克羅地亞制片人歐琳卡·維什蒂查和畫家德拉仁·格魯比西奇曾經相愛了4年,分手時,他們和許多人一樣,對如何處理兩人的愛情信物犯了難。他們不愿意扔掉這些見證了以往美好時光的東西。歐琳卡說:“我們不想忘掉過去,每一個走進過我們生活的人,都是我們人生的組成部分。對這份珍貴的感情遺產,我們一定要收藏好。”
但收藏在什么地方合適呢?要是能放在博物館里就好了。于是,倆人就有了創辦失戀博物館的想法。他們希望這個博物館能通過收藏和展出曾經的愛情信物,幫助人們保存愛的記憶。同時,這也是一座“有故事”的博物館,每位藏品捐贈者都要寫下自己的愛情故事。在講述中,傷痛也許會慢慢愈合,愛的回憶則留存心底。觀眾則會從這些藏品及其包含的故事中找到共鳴。
歐琳卡和德拉仁相信,每個人,無論擁有怎樣的經歷和文化、社會、政治以及經濟背景,只要經歷過失戀,就能明白那種懷疑、煎熬,就能體會那種情緒的起起落落。“看到那些和你有著相似經歷的人都走出來了,你也會學著接受、放下,并珍藏這些回憶,繼續前行。”歐琳卡說。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們開始了失戀博物館在世界各地的巡回展覽。每到一座城市,他們都會收集和展出當地的展品。隨著展覽次數的增加,失戀博物館的藏品越來越豐富,而且慢慢地顯現出一些有意思的地域特點。
跨越個體和文化的界限
在科技發達的新加坡,他們搜集來的很多是MP3播放器、相機等數碼產品。同樣在新加坡,他們還收到了一只泰迪熊,那是一個中國女孩兒和一個馬來西亞男孩兒的愛情信物,由于雙方家庭的反對,他們分手了。在菲律賓的馬尼拉,大量展品都沒有什么新意,多是報紙、電影海報及沙漏等,但他們見證了經濟驅動下的移民潮曾使無數情侶分手、家庭破裂。在舊金山,一只竹編小鹿講述了一段悲慘的故事——一個美國士兵從伊拉克戰場回來后患上了創傷后壓力性精神障礙,因為女友提出分手,他的病情雪上加霜,最后失控,在車禍中喪生。
從克羅地亞和波黑等前南斯拉夫國家搜集到的許多展品更是帶有戰爭留下的痛苦烙印。一位在克羅地亞獨立戰爭中負傷的軍人捐贈了一截膝關節以下的假肢,他在說明中寫道:“1992年春,克羅地亞薩格勒布。在這里的一家醫院,我遇到了年輕漂亮的她,那時的她很有抱負,是國防部的社會服務人員,她幫助我找到了一些做假肢的材料,我的愛意油然而生。遺憾的是,我們的愛沒有這假肢長久,它的材料確實是很堅固!”
德拉仁說,故事的敘述雖然個人化,但故事本身及其時空背景已超出了兩個人之間純粹的情感體驗。每到一地展覽,都會深受當地文化及歷史背景的影響,都能顯示出一些新的有價值的東西。
當然,馬尼拉的人們可能讀不懂來自薩拉熱窩的展品背后戰火紛飛的歷史敘事,但愛、痛苦及失望等人類共有的情感體驗,最終會幫助人們跨越自身文化及知識的界限,甚至超越偏見。
正如失戀博物館榮獲2011年“歐洲最佳創意博物館”時評審委員會所說:“失戀博物館所引發的討論和思考不僅僅在于人類感情關系的脆弱,而且在于每一個故事中所蘊含的政治、社會及文化情景。在這里,觀眾得以理解不同文化特有的歷史及社會問題,捐贈者也獲得了情感宣泄的出口。”(本報薩格勒布2月13日電本報駐薩格勒布記者 張智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