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前總統曼德拉剛剛在病榻上度過他的95歲生日。我們不知道這位著名的自由戰士,是如何面對日漸衰老的,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寧愿不去想這一點。我們情愿回憶的是他走出監獄,朝天空大膽地握緊拳頭的畫面,而他至今仍走走通往自由的漫長道路上。
曼德拉的領導力和他的偶像形象密不可分,無論是在監獄里,還是作為南非的首任黑人總統,帶領國家在種族隔離制度瓦解后走向未來,還是后來成為世界聞名的政治家元老。我很幸運親眼目睹過他的領導風格,在這驚鴻一瞥中飽含著他的視野、情感和智慧。
當我作為BBC的記者來到南非的時候,曼德拉已經是南非總統了。某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電話,據說有上萬名前非國大會武裝的士兵聚集在比勒陀利亞曼德拉的總統府門口,他們中間有些人擁有武裝,當時的氣氛很緊張。這些士兵曾經隸屬非國大的武裝組織 “民族之矛”,他們大部分在種族隔離時期駐扎在安哥拉和贊比亞等國家。然而,第一次多種族選舉之后,他們被召回國內并入南非國防軍,在多年緊張尖銳的敵對之后,明顯融合并不順暢。
我驅車前往比勒陀利亞采訪那些士兵,他們非常緊張、沮喪而且甚至有點鬧事的情緒,他們要求見到總統。他們向我抱怨住宿條件很差,食物匱乏,最重要的是,仍然得不到曾經的敵人的平等看待和尊重。曼德拉總統會不會到來,傾聽他們的牢騷不滿,幫助他們改變生活?夜色漸深,謠言開始迅速蔓延。
突然間,我們聽到螺旋槳的大聲喧嘩,曼德拉的直升飛機葉片攪動著溫熱的夜晚空氣。我們正等著他站上匆忙搭起的講臺,對士兵們講話。但是,他穿過人群,走到了他們中間。 “你住在哪里? ”他對其中一個士兵說,“對,我知道亞歷山德拉鎮,但是哪條街,哪一處地方? ”“是的,我腦子里能想起那個角落。 ”他繼續在士兵們中間行走,大約走了30分鐘。
在人群中,曼德拉傾聽了他們的生活細節,士兵們親身感受到他深沉的同情和人性力量。然后,他才開始向人群講話,向他們解釋統一的南非軍隊的重要性,以及雙方相處需要紀律約束和耐心。當他講話時,士兵們仔細地聽著。曼德拉的講話結束后,士兵們回到了各自的兵營,十分安靜、和平、心滿意足。
很快,我和一群記者受邀去他的官邸花園,見到了納爾遜·曼德拉本人。他沒有對我談起改變這個國家的迫切需要,卻說起他多么懷念在故鄉東開普省的鄉下,婦女們在河里浣衣的情景。曼德拉十分謙遜自抑,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偶像身份。談話結束后,他站起來擺好姿勢,這樣我可以跟他拍一張照片,不用我尷尬地向他開口。
從曼德拉的戰友瓦爾特?西蘇魯那里,我逐漸了解到曼德拉從著名的律師和社會活動家,到成為反抗運動的領導人和國際性的偶像,是監禁中的非國大領導人的集體決定。實際上,里沃尼亞審判之后,非國大十名領導人被判蓄意破壞,西蘇魯也和曼德拉一起被關押在羅本島的監獄里,他們一起度過了幾十年的牢獄光陰。但是,西蘇魯是個矮小、十分安靜的人。曼德拉被選作領導人,并不完全因為他對南非未來的高瞻遠矚,或者他高超的談判技巧,而是因為曼德拉高大挺拔,充滿個人魅力,使他成為反對種族隔離的理想偶像。
現在,我們都十分熟悉曼德拉作為善良的總統和政治家元老的形象,他的肖像已經深深印在我們的集體意識中。我們忘記了有整整27年,他被關進監獄、與世隔絕;我們也幾乎記不起他和我們一樣正在老去。 “監獄不僅僅剝奪你的自由,它也奪走你的身份。 ”1994年曼德拉在自傳中寫道。
在我家的柜子里,有一件印有色彩濃烈的曼德拉肖像的T恤,曼德拉很年輕,有點胖乎乎的。照片也許是上世紀50年代拍的,T恤是1989年一個朋友在南非買的,當時曼德拉還關在監獄里。他被關押的大部分時間,他的寫作被禁止傳播,他的肖像從公共場合被抹去,所以反種族隔離運動只能用一些幾十年前的老照片。當時在南非,人們把T恤當做反抗的武器穿在身上。這件T恤記錄下了現在已十分遙遠的歷史時刻。
在全球范圍內,曼德拉也許是活著的人中間最受尊敬和愛戴的,現在全世界都在關注他的生死。曼德拉已經成為全球性的偶像和象征,在紀念他的同時,我們希望人們對自由的追求和奮斗,永遠不要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