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養一周后,她便返回崗位。當時也有幾個女同事和她的情況相同,但平時盡職盡責的李建榮一句也沒勸說過她們。
這一年內,全廠364個育齡婦女,有60人和她一起,領取了獨生子女“光榮證”。發證的那天,領導對著喇叭,情緒高漲地表揚她們“為國家做出了貢獻”。
和以往的表彰大會不同,現場始終一片靜默。
“退休后,我和她們慢慢失去了聯絡。”李建榮忐忑地表示,“不知道她們的孩子都好不好?”
事實上,在此后的幾年間,這位母親總是做噩夢。夢里,一個小姑娘哭著拉住她的手,反復問她:“娘啊,你為啥不要我?”
10年前,李建榮的獨生子李來虎被查出患有神經纖維瘤,開始接受大大小小的手術。為了給兒子治病,已經退休的她學習中醫推拿,借錢開了個小診所,補貼治療費用。
“我是最不幸的,也是最要強的。”李建榮緩緩地回憶道。母親去世時她只有10歲,此后她“背著弟弟,領著妹妹”,努力讀書,成績一直很優秀。直到參加工作,這個出身貧寒農家、靠國家減免學費才完成中專學業的姑娘,始終堅持認為“命運難不倒我,將來我一定比別人強”。
最初,李建榮在工會文藝隊工作。為了開展活動,她學會了五六種樂器,排練節目徹夜不睡。當上計生委主任后,她更加努力了。有一次,她的第3、4、5節腰椎間盤脫出,“不能站,不能坐,不能走”,她就趴在床上寫報告、擬計劃。
“我當時認為自己的工作很神圣。”在李建榮看來,“無論是洞房花燭夜還是兒子第一次叫‘媽媽’”,都比不上她憑借工作獲得榮譽的那些瞬間——“站在臺上,相機閃光燈晃眼,領導把獎狀遞到我手里。”
如今,這些“榮譽”占據了家里很大的空間。“這么厚!”李建榮的丈夫李文考伸出雙手比劃著,足有半米長。“可是,有什么用?”他馬上收攏手臂,擰著眉頭,質問自己的妻子。
李來虎去世前,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即使娶妻生女,也沒有搬離“兩室沒廳”的老房子。如今,他們住的居民樓被鑒定為“危樓”已經十幾年了,老兩口和兒媳、孫女依然擠在那里。
今年年初,李來虎的病情迅速惡化。又是一個4月,李建榮再次站在了命運的正對面。“閻王殿里無老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母親悲嘆道,“這一次我還是別無選擇。”
因為過度悲傷,李建榮突發中風。那天,120急救車來了兩個人,加上丈夫和兒媳,還是無法把她從3樓抬下去。“連個出去求助的人都沒有啊!”李建榮說。
還有一次,1000度近視的她弄掉了眼鏡。因為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跪在地上到處摸索,“兒子要在,一步就沖過來了”。事實上,隨著年齡的增長,視力帶給她的不便越來越多。一個人出門時,她會被臺階絆著,也會迷路,“身邊沒個人真不行”。
對于一位失去獨生兒子剛4個月的母親來說,忍住眼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近日播出的一期涉及失獨父母的電視節目中,作為嘉賓的李建榮失聲痛哭。
“那何止是孤獨啊?我們老不起,病不起,死不起。”老婦人激動地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