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
培訓到底有多火爆?記者找到了兩年前的一些數據,在教育程度最發達的北京地區,與整個北京市約200萬中小學生總量相比,中小學培訓市場規模至少在135萬人,平均每10個學生中就會有6.5個報名參加培訓機構。我們搞不明白,在國家大力為中小學生減負的背景下,為什么絕大多數孩子會馬上選擇校外培訓機構,他們在培訓什么呢?
打開一家培訓機構網站,看著“小升初:95%進重點,小升初連續10年蟬聯第一,特級教師、一級教師、一對一授課”這樣的廣告,我們就會知道答案。
某小學學生家長:
三門都得上吧,語、數、英。
沒辦法,光說要分,孩子沒分不行,所以沒辦法。
因為你要考重點中學,不上這個班基本不會要你。
有用沒用不好說,反正人家上了你不上,就覺得可能要吃點虧唄。
解說:
北京、上海、長沙、武漢、重慶、成都,在每一個城市眼下又是小升初的關鍵期,周而復始,年復一年,明年的培訓費又會漲到多少呢?
主持人:
先講一個我身邊的真實故事。我有一個同事,很多年前孩子剛出生不久的時候,他就信誓旦旦的堅決要做一個挑戰者,我才不讓孩子陷入到應試教育的泥潭當中去,什么班都不讓他報,要讓他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今年孩子要小升初,然而在今年春節的時候他突然坐立不安,因為他發現他幾乎成了他孩子所在的班里最后還不送孩子去參加各種培訓班的家長了。左打聽、右打聽,他陷入到了焦慮、瘋狂和強烈自責的階段,我這不是在把孩子向火坑里推嗎?我這不是在毀孩子的未來嗎?結果春節快過完的時候,有一天他突然瘋了一樣的開車到自己的老人家里,把孩子給接過來,趕緊去報班。在小升初之前剩下的這幾個月里,把時間排的滿滿的,一下子交出去了四萬塊錢。他成了當初他信念的叛徒,但是他有什么辦法呢?我的這個同事幾乎是天下很多父母的一個縮影,都曾經之前有過信誓旦旦,但是最后在應試教育即將臨門一腳的時候全部潰不成軍,誰也打贏不了這個跟應試教育的戰爭。但是難道我們就要這樣繼續縱容下去嗎?現在學生當中非常流行叫“杜甫很忙”,其實真忙的是孩子。
看這樣一組照片,先看第一張,這是3月底在南京一個補習班外,就是輔導機構外,蹲著吃飯的小女孩上午剛上完課,中午趕緊在父母的注視下簡單吃兩口飯,因為馬上接著又補習另一科,這孩子多慘,我真怕中國的天下父母最后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沒想到最后的孩子都是扭曲的。
第二張,這到處在誘惑著家長的眼簾,“精品小班、精品托管班、一對一名師輔導”,“高中、初中、小學各科輔導”,而且一個特別奇怪的現象,電視機前的您,只要您的孩子還是學生,估計您的手機上經常接到各種培訓班發給您的短信吧?
第三張,這是一個培訓機構課外輔導班校外的景象。在周末的時候,各路家長領著孩子來參加各種各樣的輔導班,一天排好幾科,孩子很忙,家長也很忙。
為什么會出現這樣一種情況?它直接給各個家庭帶來的負擔有多大?有一組數據顯示,北京、廣州、南京、哈爾濱、石家莊、西安、成都、銀川8個城市對近5000名中小學生家長進行了問卷調查。一年家庭教育的總支出大約是8773.9元(在上述八個城市),其中有6031.4元用到了學校教育之外的教育支出,包括補課費、各種培訓班的費用等等。回頭看,如果把這6000多塊錢刨除,一個家庭一年真正在校內的教育支出還不到3000塊錢,但是加了這6000塊錢,一下子就增負了。要減負的何止是孩子的課業和書包的重量,還有中國所有天下父母的重任和家庭的重擔。
在這樣一個熱潮當中,小升初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它在怎樣扮演這樣的角色呢?我們接著看。
(播放短片)
解說:
取消小升初統一入學考試,表面上看卸下了孩子們的學習負擔,但你去問一問每一個孩子的家長,得出的結論卻是看似減負的背后拉開的是另一場殘酷的競爭。
看看北京市鋪天蓋地專門小升初的教育培訓機構廣告,不管是一對一還是多對一,名師輔導和高昂的培訓費用下,檢驗目的只有一個——提高成績。
咨詢員(北京巨人教育):
一定給他延伸一下奧數的知識,因為小升初這一塊,無論是你選擇學校后期的一些考試,它都不會脫離奧數的知識,因為課內的知識孩子與孩子之間幾乎是拉不開距離的。
咨詢員(北京京翰教育):
好一點的初中可以提前選擇一部分,假如我招收60個孩子,挑20個孩子可以進行選擇,所以咱們必須爭取到那樣的名額。
咨詢員(北京精銳教育):
現在整個小升初算下來一共有16種升學方式,預選、推優、點招、貢獻、派位、條子生、直升班等等。
解說:
北京、上海、長沙,在每一個校分優劣的城市,一紙小升初,兩行辛酸淚,無數個家庭被裹脅在其中,無法自拔,而各類專門針對這些孩子的培訓機構泛濫,則是以一種看似市場化的方式強力地扭曲著義務教育。很多人在問,各類教育培訓機構到底有沒有經營范圍,國家命令禁止公辦學校教師不能在外以盈利為目的教書,但是那些培訓機構的特級教師和一級教師又是從何而來?還有為什么在一些培訓機構一經名師輔導,孩子的成績就可以馬上直線上升?
咨詢員:
也有學校里的老師。
記者:
學校里的老師是指哪的呢?
咨詢員:
大部分學校里的老師都有。
記者:
這個學校您是指中學、小學還是指其它的高中?
咨詢員:
小學。
有一部分現在是在學校里邊,就屬于咱們所說的這種一線的老師。
我這邊老師是最好的,而且您要知道,咱們這兒只做一線的,就是說老師必須在校的,他對這方面肯定更懂一些,對孩子來說可能短期內效果是特別顯著的。
解說:
遠遠超出小學所學范圍的考試,以及各種各樣的所謂的特長要求,名校競爭激烈,校外培訓市場就會推波助瀾。為了孩子,被恐慌情緒籠罩的家長們不僅亂了自己的方寸,也加劇了社會秩序的混亂。以權擇校、以錢擇校、以優擇校和默許小升初入學考試,輿論在問,如果這種現象加劇,我們義務教育的正常秩序能維持下去嗎?
學生家長:
你不知道你努力的方向對不對,你只能是蒙著來,然后東一榔頭,西一杠子,那時候家長的心情已經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就逼著孩子去(考)。
解說:
以北京為例,中央教育科學研究院的調查結果顯示,北京已經成為中小學學生參加課外補習班比率最高的地區,占到了學生總數的80%以上,而針對中小學的各類補習機構也達到了10000多家,這真是一個令人恐怖的數據。
主持人:
首先還是得再次強調,這小升初可是處在義務教育的范疇之內。但是現在小升初成了培訓的重點,如果說教育產業化在過去提出來了之后,現在慢慢被大家淡化甚至批駁,但是教育輔導產業化顯然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現實,現在圍繞著小升初這個產業也是越做越大。
看看圍繞小升初要做多少準備?初中占坑班37%,各培訓機構奧數班62.2%,各培訓機構英語班54.1%,各培訓機構作文班30.9%,藝術特長培訓35.4%,體育鍛煉培訓16.3%,其他培訓21.5%。為什么加起來早已經超過了100%,因為一個家庭在面對自己孩子的時候不會只選擇一個,有時候選擇六個,有時候選擇四個,有時候選擇兩個,因此這個比例大大超出。
看所謂的“占坑班”,這更有一些微妙的地方,學校跟這種培訓機構簡直捆綁在了一起。在北京,中國人大附屬中占坑班名稱叫仁華學校,清華大學附屬中學占坑班是水木龍華學校,直接跟清華聯系在一起,北京市101中學是101培訓部,北京四中就是四中網校,而且最逗的是四忠培訓,北京大學附屬中學就是北大附小、為明學校。幾乎都有“占坑班”,不到“占坑班”,占不上這個坑,那就在外面偷偷哭吧。
其實問題有很多,接下來我們也要尋找一些答案,連線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著名教育家楊東平。
各級都在培訓,但是為什么這幾年突然小升初成了一個培訓的重點,成了一個產業化中間的增量部分?
楊東平(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
因為小升初的確在各個階段當中是非常特殊的,本來小升初作為義務教育階段是不允許考試的,而升高中有選拔性的考試,中考是可以選拔的,但是小升初不應該選拔,還應該是免試、免費就近入學。但是由于現在北京地區義務教育階段學校的差距太大,所以造成家長不得不擇校。培訓班的火熱實際上是“擇校熱”的一個外表,擇校越激烈培訓班就越火,是這么一個關系。
主持人:
在校外進行各種補習,真的是補充學校里很多教育的不足,還其實它就是一種產業,利用的是家長那種誰都補,你不敢不補?
楊東平:
也不能這么說,現在因為很多像那些“占坑班”和那些名牌初中暗中的考試難度是非常高的。譬如數學,大部分考試就是奧數,這是在正常學校教學當中得不到的,如果不參加課外培訓就很難勝任這種考試。所以這就是很多家長不得不上培訓班的原因,而這種考試難度遠遠超過國家的課程標準。
主持人:
其實這樣一個鏈條,說是不擇校,但是現在擇校依然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現象。在擇校現象中,既然擇人家就要有選擇權,就要考試,考試的時候難度就很高,超越教學大綱,因此就不得不到校外去尋找這樣的補習,形成了這樣一個鏈條。
楊東平:
對,所以這里面真正的源頭還是義務教育階段這些初中名校的擇校熱,而按照國家《義務教育法》,按照教育部、北京市教委的各種規定嚴禁考試入學,明擺著是違法違規的,但是問題就在于他仍然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大規模進行,包括在校的教師到校外培訓機構任教,而按規定都是禁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