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孩子的餐費被老師截留。小圖：該幼兒園墻上寫著“一起為了孩子”的標語。
張文英說，自己是因為說真話才被解聘，這讓她十分委屈。
俗話說，干一行愛一行。然而，在長壽區洪湖鎮稱沱幼兒園一些教師眼里，則演變成干一行吃一行：昧著良心對娃娃伙食費截留，除以節日為名瓜分，提飯、打飯等只要能想得出的理由都會發錢。
昨日，長壽區教委紀工委對黑幕調查發現——幼兒園從娃娃牙縫截留伙食費進行瓜分的狀況，迄今已5年。
會計良心發現
向家長公布“黑賬”
稱沱幼兒園是公辦幼兒園，孩子的年齡大多3—5歲。娃娃們入學的收費標準是，每學期學費450元、伙食費300元。5年的黑幕得以揭開，源于既是教師又兼會計的張文英良心發現。
張說，10年前，她就受聘在幼兒園工作。2005年上學期開始，新任園長余蘭到任。至此，除伙食團炊事員外，余蘭、張文英等6個教師，都會隔三岔五地領到數額不等的一筆錢。錢從哪來？張不便多問，也沒私下打聽——不時有錢領自然是好事，這樣的“外水”對聘用教師很具誘惑力。
2006年9月起，張不需打聽就知道了“外水”來源——她開始身兼會計，每個教師領錢都得在她那里簽字。發錢的約10種名目讓她匪夷所思：端午節補助費、值周費、暑期下鄉招生補助費、提飯費、打飯費、保育費、案板費……每次分錢的金額少的三五十元，多時上千元。
“我是從農村讀書出來的，知道娃娃家長們掙錢很不易。”她說，每次領錢后，她內心異常矛盾，經常連續數夜失眠。去年底，不堪“領錢后遺癥”折磨的她開始拒領黑錢。同時，她向幼兒園上級單位——洪湖鎮教育管理中心進行反映。
“舉報沒明顯效果。這學期開學后，我就把會計賬目復印了一些發給家長。”她講，這樣做后，內心終于得到一絲安寧，付出的代價卻很嚴重——上月26日，教管中心下文解聘張文英。解聘文件中，有這樣的文字，“將學校的會計賬擅自散發到家長手中”。
調查食堂貨單
娃娃每餐成本9角
家長看到公布的會計賬后，自然群情憤慨：聯想到偶爾到幼兒園，看到娃娃們時常就著青菜吃白飯的情況，終于醒豁原來吃得差竟是伙食費被截留、瓜分……
至此，家長們在張文英公布會計賬那天，不約而同聚集幼兒園，并聯合蓋手印要求退還被截留的伙食費。當地警方趕來疏散，鎮政府綜治辦也前來調查。
“我們隨機抽取了去年10月伙食團購貨單，算出了每個娃娃每餐成本。“綜治辦工作人員張禮全介紹，鎮政府對家長們聚集幼兒園的事情很重視，遂對幼兒園伙食團行課期間采購的蔬菜等價格作了計算。計算結果讓在場者震驚：含蔬菜、肉類、米飯和油鹽的成本在內，每個娃娃每頓飯的成本僅9角錢。
“在餐館吃飯，每碗米飯都要收1元。9角錢能讓正長身體的娃娃吃飽吃好？心太黑！”家長夏先生談及孩子在幼兒吃飯的事，氣不打一處來。記者詢問了不少孩子，大多數說飯菜不好吃、吃不飽。
張文英算了一筆賬：每學年分上學期和下學期，其時間是4個半月或5個月；按每個娃娃每期伙食費300元計算，平攤到每餐的成本應是2—2.5元（除周末外，每個娃娃每天僅吃一頓午飯——記者注）。換句話講，娃娃們每學期交的伙食費中，至少有一半被幼兒園教師瓜分。
承認瓜分餐費
園長說是潛規則
得知向家長公布會計賬的張文英被解聘，家長們強烈要求幼兒園就瓜分娃娃伙食費問題給說法。
本月18日，在洪湖鎮教育管理中心副主任樊從剛、鎮綜治辦工作人員在場的情況下，伙食團團長雷英及園長余蘭先后講述了相關情況。雷英提供出自2007年起、由她親自記錄的每學期每天的采購記錄。這些記錄中，間隙插有含她在內的每個教師分錢的金額和名目；余蘭承認，所有教師瓜分娃娃伙食費是事實。她強調，這樣干肯定不對。繼而解釋，“前幾任園長都這樣做”她才效仿。另外，分伙食費是據她知道的所有幼兒園的潛規則，她屬被“逼迫”后的“無奈”。
就此，樊從剛表示，區教委紀工委將介入調查。目前，余蘭已不擔任園長，僅是普通教師。
昨上午，學生家長說，幼兒園已通知家長前去領取每個娃娃上學期的伙食費余款61元。
揭黑幕女教師被解聘
在不少家長的眼里，32歲的張文英是很會教娃娃的教師。張文英明白，自她把會計賬向家長們公布后，不少人自發替她鳴不平。不過，她被教管中心下文解聘的事實已無法逆轉，這讓她傷心到極點。
“沒向領導反映幼兒園分錢的事之前，我花了很長時間說服自己。好不容易邁出這步吧，沒想到現在被解聘。”昨日，她講述了自己向鎮教管中心反映教師集體瓜分伙食費的事。
去年底的一天夜里，張文英在照料3歲兒子、年近九旬的外公外婆睡下后，一身疲憊的她竟失眠。這天白天，她和其他教師一樣又分了一回“外水”。
“再不能這樣下去了，盡管家里經濟并不寬裕。”天將亮，她打定主意向鎮教管中心反映，同時相信在長壽城里工作的丈夫會理解她。
反映后，按張文英的說法，“生活變得一團糟”——同事用怪異眼神看她，園長余蘭的說話也是含沙射影，且“經常怪頭怪腦罵人”。
“生活的艱辛我能忍受，來自工作上的壓力讓我喘不過氣……很多時候，我感覺像一塊放在明處的靶子，很難躲避突然射來的子彈。”她說，未將學校會計賬向家長公布前，自己被各方壓力逼得幾乎瘋掉，甚至丈夫也勸她“不要把分錢的事鬧大”，因為這樣只能“自尋煩惱”。
無人處，哭過多少次，她記不清。每次哭完，她想讓家長知曉每學期交的娃娃伙食費是咋開支的念頭，卻變得更強烈。
于是，上月26日下午，她把復印的會計賬散發給家長們。當天，洪湖鎮教管中心下文解聘張文英。
“說了真話啷個會被砸飯碗？”昨日，張文英說這話時，第一次當著他人的面哭了，哭得很傷心。
律師稱解聘程序違法
張文英被用人單位——洪湖鎮教管中心解聘。這是不是報復呢？對此，教管中心相關負責人只陳述了前述解聘理由，對其他不作答復。
那么，教管中心的做法符合《勞動法》嗎？昨日，重慶輝騰律師事務所律師王朝斌說，解聘程序違法，張文英應得相應賠償。
教管中心下文解聘前，張文英未向該中心提出書面辭職。目前，從解聘決定文件的內容看，解聘有兩個原因：不服從組織安排，沒在規定時間前往洪湖鎮中心園學習提高；把會計賬擅自散發到家長手中，其后果嚴重影響教學秩序。
王朝斌認為，所謂張文英違紀事由是教管中心單方面提出的，是否與事實相符還不確定，即張文英還可以就此作質疑，要求教管中心須提供充分證據。
另外，《勞動法》規定，“用人單位可以解除勞動合同，但是應當提前三十日以書面形式通知勞動者本人。未按規定通知的應補發相當于一個月工資的經濟補償金。”由此可見，教管中心解聘張文英程序違法。迄今為止，收到解聘文件的張文英沒依法領到補償金。
就此，《勞動法》有規定，“用人單位解除勞動合同后，未按規定給予勞動者經濟補償的，除全額發給經濟補償金外，還須按該經濟補償金數額的百分之五十支付額外經濟補償金。”
……
對此，教管中心副主任樊從剛說，解聘若違反《勞動法》，將依法糾正。
記者 黃艷春 文 記者 冉文 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