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六年九月十八日）
同志們：
我完全同意劉少奇同志的政治報告、周恩來同志發展國民經濟的第二個五年計劃建議的報告和鄧小平同志修改黨章的報告。現在我代表軍委，就軍事工作向大會作一次簡單的匯報。
一 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英勇奮斗
中國人民解放軍走過的道路，是一條漫長曲折的道路，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經過反復的勝利和失敗而最后走向勝利的。
中國共產黨建立以后，就積極領導了我國一九二四年到一九二七年的大革命。當革命勢力伸入長江流域、工人農民運動大發展的時候，代表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的國民黨反動派，就立刻暴露了反革命面目，于一九二七年春夏之交發動反革命政變，以史無前例的白色恐怖襲擊了當對的革命勢力，成千上萬的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被屠殺了。但是共產黨和革命人民并沒有被壓服，相反的激起極大的義憤，紛紛以武裝起義回答了反動派的白色恐怖。其中最著名的有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和廣州起義，并在起義中建立了中國工農紅軍。
一九二七年十月，秋收起義部隊的一部分在毛澤東同志領導下，首先進到湘贛邊境的井岡山地區；隨后，南昌起義部隊的一部分到達井岡山會合，建立了以井岡山為中心的湘贛邊區革命根據地，舉起鐮刀錘頭的紅旗，喊出打土豪分田地的口號，向黨和全國人民指出了一條正確的奮斗道路，形成了當時全國革命的中心。在這個中心影響之下，各省人民在共產黨領導之下紛紛建立紅軍游擊隊和革命根據地，進行土地革命。各地區紅軍游擊隊，經過幾年反“圍剿”的激烈斗爭，在大量消滅國民黨軍隊和地主武裝之后，發展到三十萬人，建立了千萬人口以上的革命根據地。然而，到了一九三一年，黨被王明、博古教條主義者所統治，無論政治路線和軍事路線都犯了嚴重的“左”傾錯誤，使多年辛苦流血建立起來的革命根據地幾乎全部喪失，人民軍隊也幾乎全部毀滅。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遵義會議，糾正了“左”傾錯誤的領導，確立了毛澤東同志在中央的領導地位，才扭轉了這個危險的局勢，紅軍的基本戰斗骨干才得以保存下來。這個時期，我黨我軍受到了極大的鍛煉，積累了豐富的政治斗爭和軍事斗爭的經驗，使全黨全軍基本上認識了一條正確的政治路線和軍事路線，從而為抗日戰爭準備了極有利的條件。
一九三一年日本帝國主義侵占東北后繼續向華北進犯，到一九三七年“七七”，即向我國舉行大規模的軍事進攻。我黨與國民黨重新合作，紅軍改編為八路軍、新四軍，進行偉大的抗日戰爭。根據黨中央洛川會議決定的綱領和方針，我軍開赴華北、華中前線，對敵人展開游擊戰爭，建立抗日根據地和“三三制”政權，組織人民抗日斗爭，幫助人民減租減息，救災度荒，并利用戰斗空隙，進行生產，以減輕人民負擔。抗戰八年中，我軍在日寇反復掃蕩、實行三光政策（殺光、燒光、搶光）和國民黨軍隊夾擊的嚴重情況下，始終堅持了敵后抗日游擊戰爭，抗擊了侵華日軍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和偽軍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成為抗日戰爭的主力軍。到抗日戰爭結束時，我軍已發展到一百萬人，抗日根據地人口有一億以上，創造了中國人民歷史上空前強大的革命力量。
抗日戰爭結束后，飽受戰爭摧殘的中國人民，迫切要求和平，要求民主改革。我黨代表中國人民這一要求，曾經與國民黨進行談判，希望通過和平道路，實現中國的民主改革。國民黨反動派，開始偽裝和平與我談判，企圖以此麻痹人民，爭取時間，集結兵力，消滅我軍；等到兵力集結完畢，即撕破和平的假面具，用超過我軍三倍以上的優勢兵力，在美國帝國主義支援下，向解放區大舉進攻。迫使人民又一次接受了戰爭。由于我黨中央在試探和平民主改革的同時，就英明而及時地告誡我們，不能放松警惕，不能放下武器。因而當國民黨反革命軍隊向解放區發動全面進攻的時候，解放區的人民和軍隊乃能從容不迫地起而應戰。我軍在毛澤東同志的十大軍事原則的指導下，在全國人民的支持下，經過近四年的激烈戰斗，消滅了敵人八百余萬，解放了除臺灣省和少數島嶼以外的全部國土，贏得了戰爭的全面勝利。
全國勝利以后，我軍為了保護民主改革和支援經濟恢復工作，在全國各地肅清了國民黨特務和土匪武裝，并迅速進行大規模的復員和轉業，參加國家的各種建設工作。
這里還需要特別指出，正當我國人民集中力量進行和平建設，我軍進行大量復員轉業時，朝鮮戰爭爆發了。美帝國主義公開宣布侵占我國領土臺灣，又悍然不顧我國人民的嚴重警告，盜用聯合國名義，糾合十六國侵略軍越過朝鮮三八線，進逼鴨綠江，轟炸我東北，直接威脅我國的安全。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人民為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又被迫組織人民志愿軍，同朝鮮人民軍一起，抵御了侵略軍的進攻，在中朝人民和國際和平力量的支持與鼓舞下，經過近三年的戰爭，把侵略軍打回到三八線，迫使侵略軍不得不與朝鮮人民軍和中國人民志愿軍停戰。從而，保衛了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領土和我國東北偽安全；證明了這個世界上頭號裝備的帝國主義的軍隊，是可以被打敗的，顯示了中國人民的偉大力量，提高了我國人民的民族自信心，鼓舞了全世界人民爭取和平、反對戰爭的斗爭。
如上所述，中國人民解放軍從它誕生的一天起，就面對著國內外的強大敵人。然而，不論敵人多么強大，有多么優越的條件，都對我軍無可奈何。中國革命戰爭終于以我軍的勝利和敵人的失敗而告終。
我軍為什么能夠在長期的嚴重戰爭中，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生存、發展和壯大呢？為什么能夠戰勝國內外的強大敵人而取得革命戰爭勝利呢？
中國人民解放軍之所以能夠勝利，首先是由于有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我黨鑒于中國是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家，長期處于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的殘酷壓迫剝削之下，中國人民特別是工人農民的生活狀況極端貧困，民族獨立、民主改革的要求極端迫切，因此就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正確革命綱領。我黨鑒于國內外反革命勢力擁有雄厚的武裝力量作為統治人民和鎮壓革命的主要手段，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放棄武裝斗爭而遭到失敗的教訓，因此確定武裝斗爭為中國革命的主要斗爭形式。毛澤東同志指出：“在中國，離開了武裝斗爭，就沒有無產階級的地位，就沒有人民的地位，就沒有共產黨的地位，就沒有革命的勝利。”我黨鑒于城市反革命力量雄厚，革命力量很難生存和發展；農村地區廣大，反革命控制程度比較薄弱。因此，確定了首先實行農村武裝割據，農村包圍城市，然后奪取城市的方針。這就使我軍明確了奮斗的方向和應走的道路。
我黨中央還根據各個時期的實際情況，規定了正確的政治路線和軍事路線。所有這些都集中表現在黨中央的決議、指示和毛澤東同志的著作中。毛澤東同志根據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科學理論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對中國革命、中國革命戰爭和我軍建設問題作了詳盡的光輝的闡發。這些著作，一直是我軍進行革命戰爭的行動指針和戰斗綱領。歷史證明，離開了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的正確領導，我軍就招致嚴重的失敗。一九三二到一九三四年的“左”傾機會主義帶給我軍的嚴重損失，以及后來張國燾逃跑主義分裂主義路線和皖南事變所帶給我軍的損失，都是慘痛的歷史教訓。
顯而易見，革命軍隊要取得勝利，避免失敗，必須有黨的正確領導，必須全軍上下團結一致地貫徹執行黨的正確領導。否則，想要取得勝利是不可能的。
其次，中國人民解放軍之所以能夠取得勝利，是由于廣大人民的擁護和支援。我軍同人民的利益和要求完全一致，跟人民的關系就如魚和水一樣密切。廣大人民從親身體驗中，認識到我軍作戰的目的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人民的解放和幸福。人民把自己的命運同我軍的命運聯系在一起，親切地把我軍看為自己的“子弟兵”。
正因為這樣，人民就成為軍隊兵員補充的源泉。在戰爭時期，經過充分的群眾工作后，人民就自動地、踴躍地投入到我軍中來。
正因為這樣，人民就自動成為我軍軍需、糧秣的供給者。每個家庭就成為我軍的工廠、倉庫和醫院，保證了我軍的衣、食、住、行所需要的一切。
正因為這樣，人民就在我黨我軍的領導之下，自愿地組成自衛隊、民兵，配合我軍作戰，展開襲擊、爆炸運動，清除奸細，偵察敵情，運送傷兵和糧彈，充當向導，使我軍獲得了作戰的各種有利條件。
再其次，人民解放軍之所以能夠勝利，因為它是人民的軍隊。毛澤東同志說：“他們不是為著少數人的或狹隘集團的私利，而是為著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為著全民族的利益，而結合，而戰斗的。緊緊地和中國人民站在一起，全心全意地為中國人民服務，就是這個軍隊的唯一的宗旨。”我軍歷史上雖然番號、任務、作戰對象等有過多次的變化，但人民軍隊的本質和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在任何時候也沒有改變過和動搖過。
因為我軍是人民的車隊，所以全體成員都具有高度的自覺性和積極性，都了解自己為誰而戰，為什么而戰，有著高尚的革命理想和明確的奮斗方向。因此，他們在戰斗中就能英勇、頑強地打擊敵人，不僅有一往無前的勇氣，而且能發揮高度的智慧，研究出許多適合情況的作戰方法。抗日戰爭中的地道戰，解放戰爭中的爆破戰，抗美援朝戰爭中的坑道戰，都是廣大官兵所發明。因此，他們都具有高度的政治責任感，在激烈戰斗中遇有軍官陣亡或負傷時，下級軍官和士兵即自動代理進行指揮，有時剩下幾個人甚至一個人仍獨立堅持戰斗，決不因情況危急而放棄自己的戰斗責任。
因為我軍是人民的軍隊，所以內部沒有互相傾軋，沒有爭權奪利，不分這一部分部隊和那一部分部隊，不分老部隊和新部隊，不分軍官和士兵，都在為人民服務的目標下團結起來，齊心合力，互相支援，完成共同的任務。
因為我軍是人民的軍隊，所以就能處處為人民利益著想，關懷人民痛苦；一有可能，就幫助人民勞動生產，幫助人民克服困難；尊重人民風俗習慣，不侵犯人民利益。因此，我軍所到之處就能與人民結成血肉的聯系，共同為人民解放事業奮斗。
因為我軍是人民的軍隊，所以就有克服一切困難的精神。我軍長期是和優勢之敵作戰，裝備低劣，彈藥困難，衣食不足，醫藥奇缺，既無薪餉，又得不到適當的休整，長征中過雪山、草地，深入不毛之地的艱苦情況，更是罕見罕聞。所有這些困難，都未難倒我們，總是我們克服了困難。
我軍所以能夠勝利既如上述，因此，我們就沒有任何理由驕傲自滿，必須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在黨和政府的領導下，在人民的支援下，在過去勝利的基礎上，克服缺點，努力提高，才能完成黨和國家所賦予我們的新的歷史任務。
二 軍隊任務和建設方針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開始了我國社會主義建設和社會主義改造的新時期，我軍在這個新時期的任務就是：隨時準備解放臺灣，完成全國統一；鞏固國內秩序，維護和平建設；防御帝國主義侵略，保衛我國主權和領土的完整。目前的國際形勢趨向緩和，但美帝國主義侵略集團沒有放棄軍事侵略計劃，堅持仇視我國人民的政策，霸占我國的領土臺灣，在我國鄰近組織軍事侵略集團，建立軍事侵略基地，并且正在用新式武器加強這些基地。因此，隨時準備打敗帝國主義的侵略，保衛我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就成為我軍今后最主要的任務。
全國大陸解放以后，我黨中央和政府就明確指出，中國人民解放軍要在原有的基礎上，建設成為一支優良的現代化革命軍隊。我們建設這樣一支軍隊的目的，就是為了防御帝國主義侵略，保衛我國安全。除此以外，沒有別的目的。只有美國戰爭販子，為著掩飾準備發動侵略戰爭的罪惡目的，為著嚇唬某些國家替他們火中取栗，并且進一步奴役這些國家，才故意把我軍的建設說成是對別國的威脅。但是，造謠不能掩蓋事實。近幾年來，許多國家的人民和領導人物在同我國的來往中，逐漸了解了我國政府和人民要求和平的真誠愿望，識破了美國戰爭販子的陰謀，因而愿意和我國和平共處的國家就日益增多起來。我們從來沒有想過，也永遠不會想對別的國家進行侵略。因為我們的國家是工人階級領導的、工農聯盟為基礎的社會主義國家，任何時候，任何侵略行動都是同我們國家的本質不相容的。我國的社會主義本質，是決定我們和平外交政策的根本出發點，也是決定我軍采取戰略防御方針的根本出發點。我們決不侵略別人，但是也決不容許別人侵略我們。如果侵略集團不顧一切對我國發動侵略戰爭，我國軍民必然奮起應戰，給侵略者以堅決的打擊，直到最后消滅他們為止。
我軍為著適應國家經濟恢復和經濟建設的需要，已經進行了有計劃的整編，先后集體轉入生產建設部門的部隊已經有三十一個師零八十團，轉業的干部和復員的士兵已達五百萬人。目前我軍員額包括征集的新兵在內，比全國解放時的最高額已經裁減了二百七十余萬人。軍費開支已由一九五一年占國家總開支的百分之四十八降到一九五六年的百分之十九點九八。我軍在原來步兵的基礎上，組建了空軍、海軍、防空軍、公安軍，以及炮兵、裝甲兵、工程兵、鐵道兵、通信兵和防化學兵等。這樣，就不僅使軍隊建設和國家經濟建設密切地配合起來，而且完成了我軍有史以來的重大轉變。
我軍過去基本上是單一步兵組成的軍隊，步兵在我軍戰史上曾經發揮過極大的作用，是我軍的基本兵種。因此，目前步兵仍然保持在全軍中最大的比例，裝備已經有了基本改變。炮兵、坦克兵有了很大的加強，其他兵種技術裝備也有了很大的改善。空軍和防空軍是現代戰爭中的重要軍種，現在我國的空軍雖然同最大的空軍國家比較，相差很遠，但已經不是最弱的空軍國家了；防空軍已經建設起來，并且有了相當新式的技術裝備。海軍的建設也有了相應的發展。雖然由于我軍現代化建設為時不久，各軍種、兵種還未能達到完全現代化的程度，但是已經達到我國空前未有的規模。隨著國家經濟建設的迅速發展，我軍現代化水平必將進一步獲得提高。在這里，我要表示對于我們偉大盟邦蘇聯的感謝，因為蘇聯在供應軍事裝備和幫助我們建設軍事工業方面，作了完全兄弟般的努力。
在改善軍隊技術裝備同時，全軍展開了提高指揮能力和技術操作、提高政治覺悟和科學文化水平的正規訓練。因為軍隊有了現代化的裝備和組織編制以后，如果沒有堅強的指揮干部和熟練的技術人員，則一切好的裝備都將無法充分發揮作用。因此，這幾年來，軍官訓練和部隊訓練是我軍經常工作的中心。到目前為止，全軍區經開辦了各種學院和學校，使大量經過戰爭鍛煉的干部得到了深造，現代戰爭規律知識和技術知識有了很大的提高。部隊的訓練質量有了顯著的進步，在執行任務和演習中已經顯示了巨大的成效。
正規化的軍事制度，是現代化軍隊的重要條件。特別是我軍過去長期處于分散環境，各個部隊的軍事制度不完全統一，因此，在現代化建設中，強調正規化的建設，具有重要的意義。所謂正規化，就是統一指揮、統一編制、統一制度、統一訓練和統一紀律。目前全軍在這方面，都有了相應的條令、條例和規定，并且在部隊訓練、工作和生活秩序等方面，已經獲得顯著的成績。
為著保證實現我軍戰略防御的方針，抵抗敵人使用常規武器和特種武器的襲擊，幾年來我軍在國防前線和縱深戰略要點進行了現代的國防工程建筑。如果帝國主義侵略集團一天不肯放棄侵略計劃，我們的國防工程就要不斷地加強和改進。我們堅信，這種國防工程與掌握現代武器的人民軍隊相結合，任何敵人對我國發動的侵略都不可能達到他們所幻想的目的。
現代戰爭的戰場是遼闊的，所需的人力物力是巨大的。為著有效地防御帝國主義可能發動的突然襲擊，我們必須認真解決常備軍隊和后備人員的結合問題，解決國民經濟平時和戰時的結合問題。除了常備軍以外，必須積蓄雄厚的預備役軍官和士兵作為后備。我國把志愿兵制改為義務兵役制，開始進行預備役軍官、士兵的登記和訓練，在高等學校中逐步增加軍事訓練課程，就是為著這個目的。我軍為了準備隨時應付突然事變，還必須儲備一定數量的武器和物資作為戰爭初期的需要。戰爭整個進程中所需要的大量裝備和物資，必須依靠國民經濟從平時生產迅速轉入戰時生產來解決，必須依靠平時民用生產部門儲備必要的軍事生產設備和技術力量來解決。只有平時在國民經濟計劃中進行充分的準備，戰爭未來之前就能集中財力、物力、人力進行經濟建設，縮小軍事生產的比重，戰爭一旦爆發就能迅速發揮最大的戰時生產能力，以源源不斷的物資，支援全國軍隊作戰，保證戰爭的勝利。
總之，我國人民需要一個持久和平的環境，進行社會主義建設，也需要一支堅強的軍隊以便應付可能突然發生的事變，保衛社會主義建設，我們的責任就在于把這兩方面的需要恰當地統一起來。因而我軍的建設，就要適合國家經濟建設的要求，盡量節約，反對浪費，一切軍事措施，就要照顧人民的生產利益和生活利益，保持我軍同人民的密切聯系，發揚人民革命軍隊克勤克儉、艱苦樸素的作風。幾年來，我們的建軍工作已經做出很多成績。但是，由于經驗不足，研究情況不夠，在工作中也發生過嚴重的缺點，例如：在軍隊整編初期，對于改進技術裝備有要求過急過多的偏向；在軍隊正規化的過程中，在進行國防工程建筑中，曾經發生影響官兵團結和軍民團結的現象；在學習現代化建軍經驗中，曾經沒有很好照顧具體情況，采取了一些不恰當的訓練方法和工作方法等。這些缺點，有些已經糾正，應該避免重犯；有些還沒有糾正的，需要注意克服。希望地方黨委經常給軍隊工作以領導和監督。
三 建軍中必須堅持的幾個制度
為著完成我軍現代化建設的任務，根據我們的經驗和部隊實際情況，必須堅持以下幾個制度。
（一）軍隊的領導工作制度
中國人民解放軍領導工作的根本制度，就是黨委集體領導和首長分工負責相結合的制度。這是我軍長斯行之有效的領導制度。
軍隊中各級共產黨的委員會，是按照黨的民主集中制建立起來的。它遵照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原則，對于部隊工作實施黨的集體領導。部隊中的一切重大問題，例如上級的重要指示、命令，軍事、政治、后勤等工作的規劃、安排，干部調配等等，除了在緊急情況下，部隊首長可以按照自己的職權機斷處置以外，都要召開黨委會議進行民主討論，集中大家的智慧，做出明確的決定，然后交給部隊軍政首長負責組織執行。
在我軍中，軍事指揮員和政治委員都是部隊的首長，共同負責領導部隊工作。同時，他們之間又有分工，對上級的命令、指示和同級黨委的決定，屬于軍事工作方面的，由軍事指揮員負責組織執行，屬于政治工作方面的，由政治委員負責組織執行。
在軍隊中必須實行黨委的集體領導，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保證黨對軍隊的領導，保證黨的政策與國家的法令的貫徹執行，防止領導干部中的單純軍事觀點和個人主義的傾向。只有這樣，才能發揮集體智慧，彌補個人能力的不足，防止個人看問題的主觀片面性，使軍隊中的各項工作，特別是作戰行動，都放在經過周密思考的較為穩妥的基礎上。只有這樣，才能使部門首長了解全盤情況，統一認識，更好地保障部隊的集中指揮、統一行動和按照實際情況靈活地正確地處理問題，
為著健全黨委集體領導，必須在工作中貫徹民主作風和群眾路線的工作方法，加強與廣大干部、士兵間的親密聯系，經常深入下層檢查工作，總結和推廣群眾的先進經驗，用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方法糾正工作中的缺點和錯誤，以防止黨委領導同志因脫離群眾、脫離實際而犯官僚主義和單純命令主義的錯誤。黨委對于工作作出決定之后，就要放手交給部隊首長去做，以發揮首長個人負責的積極性和創造精神，黨委干預業務工作和包辦一切的做法是不對的。
在軍隊中必須實行首長分工負責制，是因為我軍是執行戰斗任務的革命武裝組織。如果沒有首長堅決負責的態度和強有力的及時指揮，復雜的合成軍隊在緊急的戰斗情況中，就會引起行動的混亂，甚至招致戰斗的不利；在工作中，也會造成遲緩和無人負責的現象。所以，各級首長必須在黨委的集體領導下，按照分工，積極主動地履行自己的職責。認為有了黨委的集體領導，就可以減輕首長責任的想法和做法，也是不對的。
黨委集體領導與首長分工負責相結合的領導制度，在我軍長期實踐中，已經形成較為完善的領導制度，只要能對于這一制度作全面的理解，在執行中對于集體領導和分工負責兩方面均能正確運用，不予偏重偏廢，那么，它不僅不會削弱軍隊的集中統一，而且能更有力地保證軍隊的集中統一；不僅不影響軍隊在緊急情況下的機動，而且更能保匯正確的機動。軍隊現代化以后，兵種復雜，就更加需要發揮這一領導制度的良好作用，而不是削弱它。
（二）軍隊政治工作制度
從中國人民解放軍創建的時候起，中國共產黨就在軍隊中建立了政治工作制度。在長期戰爭考驗中，依靠黨的正確領導，依靠政治工作人員和全軍同志的努力，我軍政治工作有了豐富的經驗，對于鞏固內部團結，提高戰斗力，動員廣大人民群眾支援和參加革命戰爭，瓦解和爭取敵軍，從而保證戰爭勝利，作出了重大貢獻。政治工作己經成為我軍的生命線。
軍隊政治工作，在實質上就是軍隊中黨的工作，政治機關就是黨的工作機關。黨通過政治機關，領導全軍的政治思想教育工作，樹立全體軍人的愛國主義和共產主義思想，克服各種錯誤的思想和作風，領導部隊貫徹執行黨中央的政治路線和政府的法律、法令；領導部隊黨的組織、青年團的組織和廣大官兵群眾，自覺地堅決地執行上級命令、指示和完成軍隊中的各項任務。
政治工作必須為軍隊的戰斗和工作服務，軍隊政治工作的任務，只能根據軍隊的基本任務和各項具體任務去規定。我軍的基本任務，在過去就是實現民族民主革命的勝利，在今后，就是解放臺灣，保衛祖國社會主義建設。我軍的具體任務，除了作戰以外，在平時就是以訓練為中心的軍隊建設、作戰準備和各項經常工作。當前我軍政治工作的具體任務，就是要對部隊進行充分的政治思想教育，啟發部隊的政治覺悟，進一步鞏固軍內團結和軍民團結，發揮所有革命軍人的工作積極性、創造性，提高部隊的戰斗力和保持對于帝國主義可能的突然襲擊的高度警惕，以確實保證我軍今后的基本任務和各項具體任務的貫徹執行。
為著正確發揮政治工作的作用，在我軍中，就不容許有輕視或削弱政治工作領導地位的傾向，也要防止不適當地強調政治工作特殊地位和特殊權力的傾向。政治工作必須主動地與軍事工作保持融洽協調的關系，并要善于組織全體軍人參加政治工作。只有如此，政治工作才能避免陷于孤立，充分發揮作用，完成自己的任務。
我軍政治工作，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除了必須繼續堅持和發揚工作中的群眾路線和民主作風，深入實際和聯系群眾的作風，批評與自我批評的作風等以外，為了適應軍隊現代化的特點，還必須深入到各種軍事活動中去，具體了解所在單位的業務技術情況，虛心學習為自己工作所必需的業務技術知識，防止脫離實際的主觀主義傾向，使軍隊政治工作在新的情況下，充滿活力地向前發展。
（三）軍隊民主制度
中國人民解放軍是一支有堅強的革命紀律的軍隊，又是一支有高度民主生活的軍隊。我軍從創建開始，就徹底摧毀了軍閥軍隊的專橫制度，采用了廣泛的民主措施，在一九二九年古田會議以后的長期斗爭中，逐漸形成了在集中領導下的民主制度。這個制度是和黨委集體領導制度、政治工作制度密切聯系，不可分割的。沒有民主制度，黨委集體領導和政治工作就會成為形式；而沒有黨委集體領導和政治工作的保證，也就不可能有真正集中領導下的民主。
我軍之所以能夠實行民主，就是因為我軍是人民進行解放自己的斗爭工具。我們軍隊上下級之間、官兵之間以及軍民之間，根本利益一致，奮斗目標一致，不存在敵對的階級矛盾或私人的利害沖突。
我軍之所以必須實行民主，就是因為我軍進行的事業是六億人民解放的偉大事業，我軍所執行的任務是用戰爭方式摧毀反革命武裝力量的艱巨任務，要完成這個偉大的事業絕非少數人的智慧所能辦到的，必須依靠全軍成員對于革命事業的高度積極性和創造性。而要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實行集中領導下的民主制度。
在我軍中，民主是多方面的，不單是在黨的組織和青年團的組織生活中有民主，而且在日常工作中和戰斗中也有民主。一切較重大的工作，只要條件許可，經過黨委集體討論決定以后，即運用民主和群眾路線的方法，交給下級官兵討論，采用他們的合理建議。在戰斗中，只要條件許可，就征戰斗任務、取得勝利的條件和辦法，告訴全體官兵，發動他們進行廣泛而深入的討論，使領導者的計劃和決心變成群眾的計劃和決心。戰斗結束以后，即舉行民主評議，總結戰斗經驗，評比每個官兵的功績或過錯，使所有官兵得到一次最好的實際訓練。在日常工作中，我們有各種會議生活，通過這些會議，研究和總結工作，表揚先進經驗，批評缺點錯誤。為了做好工作，不僅上級批評下級，下級也可以批評上級，士兵也可以批評軍官，軍官必須虛心傾聽下級官兵的意見和接受正確的批評，絕不容許有玉制批評、打擊批評者的行為，對于不適當的批評和意見只能進行解釋。經驗證明，實行這樣的民主并不損害干部的威信，相反地，用民主領導形成起來的心悅誠服的威信，才是真正經得起考驗的威信。我軍紀律的維持，也主要是采取民主的辦法，不是單純依靠上級約束和監督下級，而是采用群眾的自我批評教育，提高政治覺悟的辦法，自己約束自己，大家約束大家。這種自覺紀律，有上級的監督固然可以維持，沒有上級的監督同樣可以維持。在平時固然可以維持，在戰時最復雜最困難的情況下，同樣也可以維持。
我軍過去有某些同志不重視發揚民主，我們曾為此進行過嚴肅的批評和斗爭。現在由于我軍進行現代化正規化的建設，于是又有某些同志對于民主制度發生懷疑，以為現代戰爭既要求指揮上的高度集中，強調民主就沒有必要了。這種認識是錯誤的。他們不了解，我軍的現代化，正規化并未改變人民軍隊的本質；真正的高度集中只能建立在高度民主的基礎上，單純依靠強制辦法建立起來的集中，只是一種虛假的、經不起考驗的集中。因此，我們在現代化、正規化建設中，必須反對削弱民主的傾向，必須進一步加強民主，發揚民主。
四 學習問題
現代化革命軍隊，不僅必須用現代科學技術裝備起來，還必須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現代軍事科學武裝起來。而現代軍事科學是各種科學的集中表現，現代化革命軍隊的軍官必須具備各種各樣的科學技術知識和現代戰爭規律知識。可是我們在這方面恰恰是很不夠的。因此，學習就成為我們壓倒一切的中心任務。我們除加強馬克思列寧主義和毛澤東著作的學習以外，必須加緊學習現代軍事科學技術，學習現代化軍隊的作戰指揮和新的軍事制度。如果我們不加緊學好這些東西，就不能掌握和使用最新式的武器和指揮現代化軍隊作戰，因而也就不能把我軍建設成為優良的現代化革命軍隊。
我軍在現代化建設的開始，提出把蘇軍建軍的一切先進經驗完全學到手的要求是正確的，幾年來我們的學習成績是很大的。毫無疑問，蘇軍建軍的先進經驗仍為我軍今后學習的主要方向，因為它是最先進的現代化革命軍隊，它的軍事科學是優越的，軍事技術是頭等的，現代化軍隊作戰的指揮經驗是豐富的。我們努力學習蘇軍的一切先進經驗，可以縮短摸索過程，少走彎路，迅速完成我軍的現代化建設。當然，我們也應當學習其他兄弟國家軍隊的先進經驗。對于資本主義國家的軍事問題我們也應當研究，以便達到知己又知彼的目的。他們的技術科學，只要是對于我們有用，我們也應當學習。
我們在學習外國軍事經驗的時候，首先必須有虛心的態度。沒有虛心的態度，就鉆不進去，學不到東西。我們有些同志在學習問題上存在驕傲自滿的情緒，以為我們打敗過日本軍隊，打敗過帝國主義武裝起來的國民黨軍隊，中國人民志愿軍又在朝鮮打敗過美國軍隊，以為我們的經驗已足夠應付現在和將來的一切，因而似乎可以不學習別人的長處了。這種態度是錯誤的。但這是否說，我們以往的軍事經驗，今后就完全不適用，而應全盤學習外國的一套呢？不是這樣，我們以往的許多寶貴經驗，今后不但不能拋棄，而且必須繼續保持和發揚。例如我軍在長期革命戰爭中形成起來的建軍原則和戰爭指導原則，中國人民志愿軍在朝鮮作戰的經驗，在今后還是極有用的。我們在學習中應該把我軍的歷史經驗和外國的先進軍事經驗結合起來。
其次，必須采取分析批判、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不能迷信盲從，機械搬運。因為不論外國或自己的任何具體經驗，都有時間、地點和其他各種條件的特點，在外國是正確的經驗，而在我國我軍的具體情況下，就可能是不正確或不完全正確的，即使我們自己過去的正確經驗，在今后因為情況的變化也可能是不正確或不完全正確的，怎么能夠不加分析批判就生吞活剝呢？以此來檢查我們的學習，雖有很大成績，但也有嚴重缺點。近幾年來，我軍所頒布的條令和制度，所采用的教學方法，基本上是適用的，但是有些地方沒有很好照顧我軍的歷史特點和實際情況，存在著教條主義和形式主義，削弱了我軍的優良傳統，影響了軍內外的團結。因此，我們必須糾正這種錯誤的學習態度，采用實事求是的科學的學習態度。
向實際學習，向群眾學習，是我們過去的根本學習方法。近幾年有些同志把它忘記了，不去深入實際、了解實際和研究實際，對于自己應該熟悉的實際情況，不甚了了，對于廣大群眾的創造茫然無知，或熟視無睹。我們應該了解，群眾的實踐活動是知識的源泉，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只有深入實際，才能發現實際中存在的困難和矛盾，才能找到克服困難和解決矛盾的原則和方法。只有深入實際，才能發現條令、制度、命令、指示的正確程度，才能找到修改它們的根據。只有深入實際，才能發現和親自體會群眾所創造的新事物和它的意義，才能把群眾的零散的無系統的新創造集中起來，把實際中取得的經驗與書本知識結合起來。
我軍有豐富的戰爭經驗和建軍經驗，只要我們采取虛心和孜孜不倦的學習態度，端正學習的方法，糾正機械搬運，脫離實際、脫離群眾的缺點，相信我們就能夠把蘇聯和國際上一切先進軍事經驗學到手，并把這些經驗與我軍的歷史經驗和現代化建設中的實踐經驗結合起來，逐步形成適合我國實際情況的現代軍事科學。
同志們，黨的第八次代表大會的任務的勝利完成，將是全國人民走向新勝利的起點。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大會勝利的鼓舞下，將會更好地執行解放臺灣、保衛祖國的光榮任務。只要我們全軍同志繼續努力，謙虛謹慎，戒驕戒躁，努力學習，克服缺點，在黨和政府的領導下，在全國人民和國家強大經濟力量的支持下，我們就一定能夠完成現代化建設、解放臺灣、保衛祖國安全的任務。我們要永遠和偉大的蘇聯軍隊站在一起，和各兄弟國家的軍隊站在一起，和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民站在一起，為保衛世界和平面奮斗。
＊ 這是彭德懷在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關于軍事工作的發言。
根據《彭德懷軍事文選》刊印 （實習編輯：魏晉）
